狂人之家 ——记录我们经历的这个时代
标题: 呆若木鸡(原刊《狂人》第一期) [打印本页]
作者: 魏庆彬 时间: 2011-10-11 13:49
标题: 呆若木鸡(原刊《狂人》第一期)
文/彭星
1
他实在有点怪,有许多怪病。
这些病太严重,没有医院能医得好,重要的是他自己也不想医好这病。
——他的病又犯了。
他一个人上街,去找个清静的地方喝酒。这样一个小县城的街道实在不敢恭维,车辆在泥泞里飞驰,人行道上到处是垃圾。垃圾桶已经被贪心的市民卸回家,只剩下一个空壳在那儿摇摆如乞丐的手。路边的老树枝桠纵横,落叶满地。路灯不是变成了瞎子就是成了独眼龙,行人匆匆。
他已经习惯了。
虽然他是个高中的语文老师,但他却经常当着学生的面喝酒,有时还请自己的学生喝酒。今天他心情非常好,因为他的一篇散文被录用了,有了几十块钱的稿费。他要找个地方喝酒,将刚得到的稿费消磨掉。
他不抽烟,只喝酒。他喝酒不用杯子,用碗,大碗,边喝酒他边要念李白的诗。这就是他的毛病之一。
他老爸是酿酒的,家里随处可闻到浓郁的酒香。他还记得小时候,哪天如果老爸老妈都不在家,他就会悄悄跑到酒窖里用碗舀着喝。新鲜的包谷酒甘甜香醇,舀了一碗喝了,还想再喝一碗。他每次都喝醉在酿酒的大酒桶边。老爸回来就把他一把提出来,等到他醒了,便是一阵痛打。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挨打,更习惯了喝酒。
大碗喝酒,大声高吟,这就不知道他是在哪儿得来的习惯了。
他还没有决定到哪儿去喝酒,看见前面围了一大堆人,他便走了过去。
——两个人在下象棋,一个青年,一个老人。他不是很懂棋,但还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不着急喝酒。听周围的人的议论,这是青年在这儿摆的擂台,谁如果下得过他,就可以白捡五十块钱,如果输给了他,就得给他25块。这实在是件很便宜的买卖,但六七天了,没人下赢青年。
他更有兴趣了。
他喜欢年轻人,他相信年轻人。
但他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就听见青年说:“我输了。”老人嘿嘿地笑着。
青年从包里掏出了五十块钱,递给老人。老人没有接,还是嘿嘿地着,说:“娃儿,你那点儿水平还是不要再整的好。要吃这行饭,你那把水还差得远!”说完老人就转身走了,围观的人也纷纷散了,只留下青年在那儿一个人发呆。
他看了看青年,笑笑,追向了远去的老人。
“老伯!老伯!”他跑到老人面前,拦住了老人。
“哪样事?我不下棋了的哈!”老人说完就要走。
他忙一把拉住老人,说:“不是下棋,我想请你喝两杯酒。”
“哈哈,哈哈哈!喝酒!要得,走!喝酒!”老人爽快地笑着,倒拉着他走了。
作者: 魏庆彬 时间: 2011-10-11 13:50
2
他对二中没有好感,虽然这是他工作的地方。他对任何地方都不会有好感,只要是自己不喜欢的地方。地方没有好坏之分,地方是好是坏,只因为人。讨厌一个地方,多半也是讨厌这儿的人。他讨厌这儿的人,讨厌这儿的老师。
幸好他是来教书的,不是来与这儿的老师扯淡的。老师不想见就可以不见,不喜欢就可以不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学生嘛,老师与学生之间话要好说得多。
但学生也让他失望,他不会喜欢只知道为了考试而读书为了考大学而读书的学生,他甚至有点可怜这些学生。他对他们没有多余的话说。那些考试成绩在全班全校前几名的学生他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对他们一视同仁。他们都是他的学生,就是这样一回事。
而这样的学生又实在太多。他为这所学校感到悲哀,为应试教育感到悲哀。
悲哀,只能徒然伤自己的心,并不能改变什么,所以,他连悲伤的感觉都已经退化。
有老师说他上课时没有老师该有的样子,他笑,没有理会。他只不过是在上课时爱将自己的脚蹬在讲桌上而已。这有什么?总比你们在课堂上教育学生不要抽烟喝酒,而自己有时也是带着一大股酒味去上课好;总比你们明明自己也常常去赌钱,却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地教育学生不能赌博的好;总比自己躲在厕所里骂人,却反复批评学生出口成脏好。
有学生反映他上课总是没有重点,在他的课上学不到东西。他不怪学生,他只是绝望,绝望不知道还有多少像那学生一样只知道考试的学生。
提着音响和CD,他想了很多。走在去教室的路上,他遇见了几个他不喜欢的老师,他没有打招呼。走进教室,学生已经坐好。他将电源插上,打开了课本。
今天,讲到诗歌这一章了。
他要学生翻到将讲的内容,然后放起了轻柔的轻音乐,翻开了自己的书,踱起步子,缓缓地读着《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挥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
许久,他沉醉在那份惆怅中,待到音乐结束了,他才想起现在是在上课。
他又放起音乐,要求学生读。
“轻轻——地,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地来
我——轻轻地挥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他很生气,诗歌是用心去读的,不是用嘴巴去念的。
但他马上也就释怀了,因为像他的普通话那么好的人毕竟不多,没有必要让自己的学生都成为文学的爱好者。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道路,没有必要也不能改变别人自己喜欢的道路。
他就不喜欢,非常不喜欢。没有人喜欢别人改变自己,扭曲自己。
他将一只脚蹬在了讲桌上,扭过身子,一只手在黑板上写着作者的一些简介的关键词。很快,他将课讲完了,他埋头再看那首《再别康桥》,看《错误》,看《雨巷》。
看到徐志摩的诗,他想起了自己大学的她。
但她已经远去了,连写给她的诗和词都已经埋葬在他们经常约会的地方。过去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结束在一场场赌局里。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赌局?
只是他已经输不起了。
他以为二中有他想要的教育环境,但他赌错了。
他没有告诉学生,这已经是他最后一堂课了,他也没有告诉学生他为什么要走了。他也舍不得学生,有的学生他还是很欣赏的。他对学生不止将他们当学生看,他们也是人。
他尊重他们的人格。
他想起不久前
——
早读,他来到教室外,听着教室里学生的读书声。但读书声突然停止了,突然,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听见一声响亮的声音——扇巴掌的声音。
他跑进教室,看见了一个老师,学校的特务机构——政教处的老师站在一学生面前,学生的一边脸已经红肿。他愤怒!老师没有打人的权利,即使自己的学生犯了再大的错误,老师都没有权利打人。
但却听见那老师说:“蔡老师,你看你的学生,上课不干正经事!”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那老师面前,大声说:“给他道歉!”
那老师惊讶了,除了惊讶,他也不会有别的表情,这在他本来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你认为你有权利打人吗?哪条规定说老师有打学生的权利?”他继续愤怒地说。
而那学生在一旁哭着说:“老师,算了!老师,算啦!”
他没有理学生。
他说的话当然没有错,那老师道歉了。但从此见到他,脸上都是恨恨的表情。他不在乎,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格,老师有,学生也有,老师是人,学生也是人。学生应该尊重老师,老师也应该尊重学生。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该是这样就是这样,不该是这样就不能这样,没有变通可言。
但他待那老师走后,他将学生叫到一边,说了些很轻的话,学生也做错事了,但学生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惩罚。
——
他也想起,在中秋节的晚上,学校没有放假,连晚自习都不放。
他不明白,到底多上一天的课能够让学生多学多少东西?学生带着一颗躁动的心来上课到底可以学到什么?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晚上,他来到教室。
一路上,他都在看天上的一轮圆月。月光洁白,照在那古旧的教室楼上,让人感到苍茫。他在教室门口站了半天,看天上的月亮升高,从教室门口的沙堆上浮出,仿佛沙漠里的夕阳。
他走进教室,对学生说:“你们想回家的就回家吧——翻墙!”
没有等学生回答,他就走出了教室,走了几步,他又折了回来,说:“你们都回去了吧。有团圆饭吃的回去团聚,家没有在县城的就回去找几个人喝酒吃月饼吧。”然后他和善地笑笑,走了。
他也要找个人喝酒,但有这样一个人吗?找得到这样一个人吗?
——
他也想起那个他请他喝酒的老人。
——
但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对他来说,那些都已经很遥远了。
他就要走了,离开这儿,离开这个应试教育的学校。
他想起已经好就没有去省城了,他已经很想念他在那儿的朋友了。与自己的朋友在一起,就算是天天吃泡面也是快乐的。二三子以游。夜晚谈天说地,神游四海,带着一屡清香的书卷入梦,那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还想起大学时,读《边城》,读到翠翠的那句骂人话:“悖时砍脑壳的。”他与几个同学特意赶到湘西去听着句话,但不知道是没有找到沈从文先生的凤凰城还是那本就是一个已经遥远的年代,他们没有听到。
他想了太多,想着想着,他才记得看时间,快下课了。
“同学们,我要走了!我要离开二中了!”他用方言深情地说,强扼住了泪水,走了。
但是又有谁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开二中?
作者: 魏庆彬 时间: 2011-10-11 13:52
3
一个学校从来不管的学生(学生县里一个领导的儿子)参与了一起打架事件,他批评学生。学生在课堂上顶撞他,骂他。
他打了学生一巴掌,他最反感不尊重别人人格的人,更讨厌这种仗势欺人的家伙,就算他是个学生。老师是没有权利打人,但他已经忍无可忍。
就因为打了这个学生一巴掌,他离开了二中,被踢到了一个边远的村子来教小学。
虽然二中并不是他满意的学校,但他有什么错,至于被踢到这样的地方?
这儿,他找不到一个朋友,村子里总共就只有六个老师,而六个老师都是初中毕业。他没法找到与自己有共同爱好的人,他本就一直都很少有朋友。
这儿连卖酒的地方都没有!
他只好给自己找了个情人——他学会了抽烟。
对寂寞的人来说,烟是很好的伴侣。但就是烟,也得他一星期一次到乡里的商店去批发或者一个月一次到县城里去买(村子一个月才有一班去县城的班车),当然,他还是忘不了提点酒过来。每个月,他去县城里取他的稿费,取出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小酒馆,好好喝一场,醉一场。然后才去书店买几本书,去买生活必需品。
这儿穷,全村子唯有的公共娱乐设施除了学校里的篮球场就是马路边的一桌斯诺克式台球。
台球桌子都已经很破了,四角都已经磨损。台球就摆在同样破旧的马路边的一个破棚子里,由一个比路更古老的老人守着。棚子靠马路的一角的木柱上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台球,五角钱一个小时。五毛钱一个小时,这在全国甚至全世界可能都是最低价了。但就是五毛钱一个小时,来打的人也还是很少——很多人连肚子都还吃不饱,打屁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闲打球!但为了打发时间,他常常来这儿。
他拿起杆打球时,总是用很大的力,啪的一下击在球身上,沉重圆实的台球不时被他翘飞。所以,很多本来可以进的球他都打不进。
但这是他的作风,他的毛病,他改不了。
喝酒得分着喝,今天喝多少,明天喝多少,烟也得今天抽几枝,明天抽几枝;也没有朋友,没有书店,什么都没有。他受不了,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到这儿来;想通了他也不服气。他渐渐憔悴了,他的胡子已经很久没刮了,头发也很久没剪了。那蓬乱的毛发里随时可能射出野兽的光芒。
他更多的写东西,也更多的买酒和烟。不上课时,他总是一个人呆在住处,或者,就去打台球。无论在哪儿,他脸上总是那阴沉的表情,没有人愿意跟他对打。大多数时间,他是一个人打,换着杆打——自己跟自己打。或许,这在世界上也是首创。
周末,他从县城里取出了新发表的几篇短篇小说和散文的稿费,买了几瓶酒,准备去找个隐蔽的饭馆吃饭、独饮。但他看到了他打过的那个学生——那家伙哈哈地笑着,和几个与他一样无所事事的混混飚着摩托车从他面前飞驰而过。他咕咕地将一瓶酒到进了嘴里,另外两瓶酒被他砸在了马路边。
路人的脸色他根本没有看在眼里。
而他的脸色变得像个野兽饥饿咆哮时的眼神一样可怕。走在街上,他恨恨地看行人,似乎这世界的人都和他有深仇大恨。他随便买了些必需品,剩的钱全部买了酒和烟,然后他就回去了。
车上,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话,虽然这些人都认识他——这些人都是村子里的村民。他开着车窗,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不停地抽着烟,一枝接着一枝。车到村子时,他已经抽完了两包。
他麻木地下了车,回到学校里的住处,他把东西随便往住处一扔,包了盒烟,又来打桌球来了。
只有打台球时,他可以无阻碍地发泄。
已经是下午了,守球桌的老人已经睡着了。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他想家了,但离放假还有一个月。——连夕阳也不愿多停留,夕阳落在了大山后头。
太阳为什么要落下?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儿?因为什么?
他看着熟睡的老头,长长怅怅地出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和命。他也变得相信命了。别人走别人的,我走我的,但路已经走不下去了,除了学阮籍穷途而哭还有什么办法?
他将台面上的15个坑坑洼洼的球摆好,拿了条杆,瞄着母球,一杆击出,母球向着三角形的球阵串去,球四分五裂,像逃命的蚂蚁。他换了根杆,一只手扶着破损的桌缘走到最靠母球的一方,俯下身子,左手成人字摆开在台面上,眼瞅着母球和5号球拉成的直线,杆在手里滑了几滑,击向了母球,母球飞速撞向5号球,5号在原地打了两旋,撞向了台边,马上又弹回来撞向另外一边,半途弹开了12号撞到这面弦上,又弹了回来……
好半天,台面才完全平静下来。他的眼里满是尤怨。他又埋头瞄准,瞄准的还是5号球。
“你和到球有仇还是弄的哦!”一个苍悦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声音很熟悉。
他抬起头,看见马路边站着个笑盈盈的老人,老人看起来很面熟——哦,对了!是那次他在街上请去喝酒的那位老人。老人扛着把锄头,身后跟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那是他的学生杨二娃,一个很聪明的学生。
“哎,老伯!”他放下球杆,走到老人面前,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老人放下锄头,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知道什么原因,见到老人,他的心情变得很好了。
“风老师!这是我爷爷。”二娃冲风道。
“哦。”风看了看二娃,又转过头来看着老人,“老伯,来,打两局!”
“呵呵,要得要得!”老人还是那不改的笑容,风去拿杆。
“二娃,把锄头拿回家去。跟你家老爹说我一哈儿才转来。”
二娃答了声“要得”便扛着锄头跑了,矮矮的个子扛起长长的锄头歪歪的走在路上,风看得有几分可笑。
风把杆递给了老人,叫老人打球。老人握着杆,没有动手,而风已经摸出烟递了一枝过来。
“我不吃这个。”老人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截烟斗,又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将纸一层层打开,里面包着的是自己家里种的土烟——叶子烟。老人取了一卷,卷成个圆圆的短卷儿塞到烟杆斗(烟斗装烟的一头),将烟杆屁股(烟斗嘴)塞到了嘴里。
“火!”老人叼着烟斗蹩着嘴道,风掏出打火机,抹开火,给老人点上。老人叭叭地吸着,每吸一口,便从嘴角嘘出一口浓浓的灰色烟子。
“球我就不打了,娃儿,我跟你说点事情。”老人取出烟斗,两眼炯炯的看着风。
“老伯,有那样事情你各自说!”风也点上了一枝烟。
“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不说哪样,我晓得你是聪明人。我不跟你讲哪样大道理,儿呕!大道理你可能比我懂得还多点!”老人说到这儿,走到球桌边,拿起一根球杆,瞄准,击出,一个拉杆,3号进了角袋,老人又瞄准,一个缩杆,5号进了腰袋。
“我来教你弄个打球!”老人接着说道。风拿起杆,站在一旁看着,他惊讶老人精通那么多东西。
“打球不光是打蛮力的,就像做人,懂不?老子虽然没得你有文化,但老子好歹活了几十年了,老子说的话不会错的!”老人说完又是一个拉杆,6号球缓缓滚进了角袋。老人放下了杆,大声说:“转去好好想哈儿,你看你现在成呐样子了!”
然后老人走了。
风看着老人消失在路的尽头,一个人发呆。
天渐渐暗了。
大山也渐渐只能看见它模糊的轮廓了。从这棚子看出去,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学校,学校的草场上飘着红艳艳的五星红旗。还可以远远近近的人家,还有起伏的金黄的小麦,绿色的玉米和暗绿色的山岭和树林。
他嘴里叼着的烟已经完全燃尽熄灭了,只剩下一个黄色的干焉的烟头在嘴角,但他没有知觉。
他从沉思中醒来。
他走回住处,颓然倒在床上,没有开灯。他想起了自己打那学生时的愤怒,连校长都不敢管的学生他为什么要去管?怪谁?难道我错了?
风爬起来,开了瓶酒,一口气咽了半瓶。天已经完全黑了,屋里一片黑暗。风掏出烟,点上一枝。他抽一口,烟明一下,昏迷的屋子里闪着那唯一的红色的火星。是烟在燃烧,还是他在燃烧呢?
他想起老人的话。老人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他想不明白。老人又知道什么?老人又如何能理解他遇到的事!
烟最后冒了点火星,灭了。他噗的一口吐出了烟头。
他爬了起来,开了灯。他拒绝再想下去,他得看书,得让自己有事干,否则,他马上会疯。他从破旧简陋的书桌上拿下了他看了不知道看多少遍已经可以倒背如流的《庄子》。
他胡乱翻开一页,看着。
“纪省子为王养斗鸡。十日而问:‘鸡已乎?’曰:‘未也,方虚骄而恃气。’又十日而问,曰:‘未也,犹应向影。’又十日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又十日而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子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他读了一遍,这是《外篇·达生》里的一段话。
他还没有完全静下心来,他又读了一遍。
他又读了一遍,一直连续读了四遍,他终于完全静下来心了。他关上了书,冷笑着说:“达生,谈何容易!”
但他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就是那只斗鸡,他就是斗鸡!
——他以前一直都是虚骄而恃气!
——他现在却是疾视而盛气!
风想起老人的话——打球不光是打蛮力的,就像做人!
他是否也该像那只鸡一样将自己的脾气都内化内敛,让自己也有一颗平和的心呢?
他在考虑。
呆若木鸡,他笑了笑,又翻开了《庄子》。
4
他决定去拜访老人。
他在小学需要教三个年级的语文,课不能说少。上完杨二娃班的语文后,他叫住了杨二娃。
“二娃,放学后到我住的那点来。晓得我住哪里的哈?”
二娃点了点头,回去上课去了。
“老师,那样事?”风正躺在床上看书,嘴里叼着一枝烟,门突然被推开,风听见二娃的声音,他翻身爬起,用普通话说:“跟老师说话要用普通话,你忘记了?”
“哦,老师,有什么事吗?”
“哈哈,跟你开玩笑的。”风开心的笑了,然后又用方言说:“二娃,你爷爷在不在家?”
“在的。老师是不是要找我爷爷打球?”二娃还是用普通话回答。风笑笑,说:“不是,带我去你家!”
“恩,老师要找我爷爷下棋?”
“不是,走吧!去了你就晓得了。”二娃走出了门。
“站到!”风突然吼了一声,二娃被吓了一大跳,惊恐地回头。
“下次记到敲门!要懂礼貌晓得不?”风故意严肃地说。
二娃哦了一声。
“过来!提着这个!”风递给二娃用塑料袋装着的两瓶白酒。
“走!”
走过台球桌,走过一段马路,二娃领着风走上了一段小路。路边是矮矮的玉米。不时会看见一栋瓦房,或者遇见放学回家的学生。路一直在上升,他们在上山。
一路上风要二娃背他教过的诗词。
二娃背得很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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